延安特大凶杀案本网10月10日讯 《大河人家》系赤耳先生发表在《中国作家》的大作。有友人荐读之,即得闲翻阅而被吸引。感觉有殊味,启我思索,随记之。只如徜徉梅花林中捡拾落花。
小说要有好题目,《情僧录》到《石头记》,到《红楼梦》始佳,以其含蕴丰赡而意象醒豁;鲁迅之《呐喊》见战士风骨;孙犁之《荷花淀》显清丽文风;《大道》尽极端理想……《大河人家》是好题目。大河即黄河,民族摇篮,亦是北方生活的表征。大河奔流不息,曾惹孔夫子喟叹: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是沧桑的历史感,与小说中人物近百年的命运跌宕极为契合。人家自然是黄河子孙的群体,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是草根大众,或是你我,能不亲切。这两个有特色的意象相迭加,诗意绵绵,会读者无尽联想,首先会催生作家的灵感与创造,可视作是这部大作的文眼。
这部小说的情节主要三家三代人近百年的人生际遇,柳、黄、白三家是姻亲,而有更多纠葛,虽叙街谈巷语之来,正合小说本旨。这种结构与广东作家欧阳山长篇小说《三家巷》略同。然细读之,却有很大不同。简言之,乃有城乡之别,南北方生活之异,更有时代不同。在叙事风格上,欧阳山是精雕细描的工笔画,赤耳先生则是素朴的写意画。而最根本的不同,是两代作家的意识不同。欧阳山的时代,讲的是,三家的关系是合,是;赤耳先生讲的是人性的亲情,三家的关系是合,如大河东流,虽泥沙俱下,总是归的。不妨从《大河人家》拈三个情节以观之:
其一,第一代人中的柳如海参加了,以货郎面目做地下交通工作。他的姐夫白满贵则投身于阵营,并且当了团长。一次柳如海被白满贵部下抓住了,俩人一见面,柳如海即。白满贵并不恼,只想知里的情况。柳如海不讲,只是说:“你们把我放了才能证明你有。”后来白满贵果然设法把他放走了。这是不是有关云长义放曹孟德的味道呢。而在解放战争后期,柳如海只身到白满贵的团部,劝他弃暗投明。但白满贵顾虑重重,还是去了。但是人到暮年的白满贵最终还是寻到了儿女,回到了家乡,他站在黄河岸边,深情地说:“我日夜思念着这条母亲河啊,对着海峡的海水,我都能闻到黄河水的味道……”黄河是有凝聚力的,溪流百转,总要归于大河。和解、融合是历史大势,柳如海、白满贵终是要走到一起。化干戈为玉帛,是中国文化的。
其二,第一代人的黄天祥是柳如海的妹夫,他家境较好,祖辈在城里做小买卖起家,后来发展为黄家商号,在柳家湾有几百亩良田,十几孔窑洞。在解放战争的炮火中,他的家产被炸毁了,他决定远走他乡。他不能不管丈夫不在家的两家亲戚,就带领三家老幼一起逃难。一艰辛,遇抢走了柳如莲女儿白翠娥,遭沙暴儿子黄兴盛夭折,历经才在黄河湾落脚。随即黄天祥又带领三家人结茅为庐,同用一口锅,同喝一壶水,相依为命。显见黄天祥为人忠厚老实,人性善良。不幸的是,因为以前家里有钱,按当时政策划成了地主成分,即与柳、白两家成了敌对关系。虽然在运动中难免受些冲击,但是村里乡亲都很尊重他,抬举他,视为德高望重的长辈。诸如说亲、代东一类喜事人们都愿找他办。他的儿子黄兴旺,也没受歧视,还担任了队里的会计。这种写法体现了现实主义的写作态度,尊重历史和生活真实。中国传统文化重,讲中和之美,有和为贵之古训,正是合和的在中华民族融合壮大至今。
其三,中华民族是多民族构成,民族团结至为重要。《大河人家》表现的地域生活与蒙古族交集。蒙古族人民善良朴实,待人率真。黄天祥带逃难的三家人进入宝日陶亥地方时,已是饥肠辘辘,他们进入蒙古包,主人热情接待,炒米、奶茶、手把肉,让他们吃饱喝足。三家人定居下来后,柳保华、白鸡换、黄兴旺三兄弟出去乞讨,来到一个蒙古包,女娃格日乐接待他们,叙谈友好,送给他们一满袋炒米,大半袋酸奶酪,还有一件旧皮大衣和一块旧羊毛毯子。如此好施,尽显蒙古民族的豪迈与好客。后来柳保华认识了格日乐的父亲忽勒查大叔,结识了很多蒙古族朋友,还学会了蒙语和蒙古族长调。正像忽勒查大叔说的,蒙汉是一家。柳保华在与格日乐交往中,互相爱慕,产生爱情,还战胜了一个追求格日乐的蒙古族小伙子。这情节很有意味,体现了民族之间水乳交融的兄弟情。不幸的是格日乐生了两个女儿后,生第三胎时难产没有保住,柳保华很伤感。当他向蒙古族朋友巴格那倾诉时,巴格那就把第六胎生的男娃送给了柳保华,两人还结为兄弟。这个孩子就是柳家第三代人柳建国。他就是蒙汉一家的。民族间的亲和力绵厚深沉,更生动地表现了合和的时代,也可以说是表现了民族团结这一重大主题。
聊举三例,不难看出《大河人家》是摆脱了极端的观念,真实地了传统民族文化的中和美思想,表现了人性人情之美,写出了民族合和的大势。
建国以来的小说,特别是长篇小说,很热衷于史诗性的追求。如柳青的《创业史》、的《大道》、陈的《白鹿原》等等。严肃的史诗必须有对历史生活的真实的把握和对真的评价。胡适曾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是有警示意义。追求史诗性的作品极易陷入认知,观念容易被实事所囿。面对历史应该无言。禅那般去直接参悟及物,不说,说即不着。小说家不能不说,乃是不说之说,即生活,塑造形象,意味包蕴其中。美学家伽达默尔曾写过一篇《无言的形象》,他认为:“论证性的说,实际上根本不是一种说的方式,因为它并不为所要表示的东西选择正确的词语,而是始于实用和熟悉的词语,始于其他时候别人已选用的词语。”他是反对而主张艺术的创造性。从这一角度看,《大河人家》的叙事没有,只是白描地叙述生活的琐屑,没有史诗的宏大,叙事的张扬,却是以老老实实的笔墨,逼近和还原了历史的真实。
如作品中写吃大锅饭的一节。柳保华接到紧急通知,到开干部会。会上布置两大任务:一是家家户户不许自己开火做饭了,全村人一起吃灶火,腾出时间搞。二是大炼钢铁,家家户户要把铁器都捐出来,锅碗瓢盆都要捐。会上柳保华想不通,有些疑惑挨了。散会上他心里也很不踏实。回到村里开社员大会,柳保华传达了要跑步进入主义,一大二公,村民都吃大食堂。开始时人们惊讶议论纷纷,随后就想象吃大食堂的好处。最后达成了共识:“自从坐了天下,大事小事都是为老百姓打算。这回叫咱们吃大食堂,炼钢铁,上级肯定早谋划好了,咱照着去做肯定没错,肯定吃不了亏。”这反映那个年代中国受到的热爱和信赖之深之重。可惜历史却裁定那是一场胡。柳保华当时庆幸自己认为棘手的任务顺利地贯彻了。可是好景不长,吃大锅饭了,历来节俭过日子的农民变得浪费了,而且重口难调。可悲的是,吃了不到四个月,几十石米吃光了,靠借也解决不了问题。柳保华无耐地说:“几百号人在一口锅里搅稠稀,自古少有啊。整天闹腾的鬼哭狼嚎的,不像过光景哩。闹不成,咱散球哇。”对这段历史,今天虽然有所评述,但这部小说不涉评论,但我们却从中可以窥见农民对此事接受到拒斥的心历程,亦可洞悉农民承袭的重负。这不啻是更深在的历史,虽然是无言,但内涵却很丰富。
小论说情节是人物性格发展的历史。性格鲜明的人物往往含有一定的历史容量。我们不妨解读一下有些负面形象的白鸡换。白鸡换这样的名字,在北方不鲜见,这是以前为使孩子好养活,起个贱名以避灾,以为名字贱爷就不会注意。是崇昧的一种习俗。不过在小说中叫鸡换这名字即显得小气卑下。白鸡换本人并不在乎,他没什么文化,也没啥讲究。他的父亲白满贵扒高望上,抛妻儿再娶,属脑子活泛的人。白鸡换恨他的父亲,却继承了其自利的。他很聪明,为一己利益盘算的很精明。合作社在分配工作时,他主动提出要去放羊,柳保华碍于情面就答应了。其实白鸡换放羊为的是偷薅羊绒,挤羊奶,是为改善自家的生活,一点也可以理解。后来他入了党,做了队里的保管,膨胀起来,在吃大锅饭最困难的时候,他早晚不空手地往家里倒腾公家的粮食,被老婆巧仙发现后,才不得不送还回去。他看不起一直关爱他的柳保华,认为柳保华太老实,干不成大事,于是他又产生了,地给写信,黑了柳保华,他取而代之。一朝权在手,他就,规矩,不记账目,肆意倾吞公共财物。他撤换了会计黄兴旺,是以的名义。他公开巴结贿赂领导,做自己的靠山。靠着拉关系,他也为村里争取来不少实惠:要回了东梁地;率先分到了改良种牛、种羊;开回了拖拉机;建起了粮食磨坊;他胆子大,敢让社员开荒,有更多自留地。贪腐与能干集于一身,这似乎是今日普遍特征,关键是的本性最终是害了自己。他因自家死了一只种羊,为了逃责,居然伪造现场,柳保华,从而锒铛。所幸是临终时能发现,自己的,复归向善。这样一个农民的一生,他的膨胀,是与当时的社会相联系着的,他的悲剧是一个时代的悲剧,的悲剧。白鸡换的的历史是随了的绝对化,的与,一步步的。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怎么教育是个问题。
《大河人家》虽然无意史诗性表现,但在对人物命运和社会生活的白描中,活现了那段值得反思的历史,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在无言的描述里,潜在着更复杂的历史感,这是这部小说成功之笔。
这部小说在人物形象塑造上紧贴生活,有把泥土归于大地的意味。不拔高,不神化英雄人物,英雄也是,无非是承受了更多的生命困扰。
《大河人家》众多的人物中,柳如海有些气概,算个英雄人物罢。他自小就继承了家传的乐器,搭班子唱戏,了艺术才能。他不甘做一个艺人,就到城里边帮厨边学文化,受到南方来的员的影响,他加入了、担起货郎担,担起了交通员的任务。起初是几个月不回家,后来踪迹全无,他变的有些神秘了。甚至新中国成立了,还是找不到他。儿子柳保华到延安寻找,也只是得到不确定的信息。只有在白满贵的追忆中,才知道他的英雄事迹。为什么解放了还要隐身匿名呢?大概涉及更重要的秘密工作。这样的人物,身负重大责任,要抛妻弃子不问家庭、这是最大的,他没有痛苦吗?一定会有。但他几十年坚韧地承受着,如教的一般。无疑这是英雄的献身。他堪称英雄,小说中对他的描述却是极少的。这是作家聪明的地方,留有空白足以读者的想象,那些谍战片不是把从事地下工作的英雄表现的非常充分了吗?汪曾祺先生关于写作有一句很聪明的话:人家知道多的,就要少说。
小说中的柳保华是贯穿小说情节的主要人物,他没有惊天地泣的故事,大约算不得英雄,但他是一个令人敬佩的人物。在他身上集中了中国农民传统的优良品格。他小小年纪就承担起家里生活重担,靠唱山曲、拉琴挣吃食。他为解决吃水难,带领白鸡换、黄兴旺一起打井,井子湾因之得名。在少年时就为村子做了这件大事,是一件吧。他还和兄弟一起盖了草坯房,也算是的要事。脚踏实地、勤劳肯干应该是农民的本色。在他当了社长和后,虽然白鸡换说他笨、胆子小、干不成大事,但正说明他性格厚道的一面,组织纪律,,所以受到群众支持。其实,他是有远见卓识的。由于人们乱砍乱伐,不断开垦荒地,生态受到,沙化很严重,他在旗委领导的下,依然减少耕地,新开荒,不增加牲畜,使得井子的生态得到短暂恢复。在他被撤换后,白鸡换一番,井子湾土地沙化,只好整体搬迁。这成为他的,一心要治沙。他知道靠一己之力不行,就动员儿子柳建国参与治理沙漠。在治沙遇到困难时,他柳建国和黄富国,让他们不要急,要有韧性。是老马识途,是有胸怀,是干大事的人。他的性格是沉稳踏实的,虽然曾经碍于情面照顾过白鸡换,也是人之常情。虽然在妻子格日乐遇难逝世后,他痛苦而变得消沉,给白鸡换提供了告黑状的材料。但这刻骨铭心的痛,正是他对妻子爱得深、爱的真挚的反映,是应该称道的。纵观柳保华的性格,中国传统的忠、孝、节、义集于一身,有理想、有担当,应该说是属于承接传统又有新思想的新农民形象。
在新一代人物中,塑造着力较多的是柳保华的样子柳建国。他是新一代的有为青年,在的的大潮里的弄潮儿。他有蒙古族豪放真朴的血统,有柳保华家善良踏实的家教。他在湖边游戏掏回了一兜鸟蛋,让柳保华气得发抖,让他原原本本放回去。这在他幼小的心灵里产生了震动,埋下爱护生态的种子。他受黄富才影响,主动要求读书。他读书的中学离家六十里,想家了,请了假,半夜三更才走到家,睡一会,吃过饭又得返校,晚点名时他已经到了。这件小事可以见出他是有志气,也有毅力的孩子。高考时报蒙古族可以加分,但他选择报汉族,是,是对自己的学习成绩有自信。他到很远的地方读大学,四年间寒暑假他都没回过家,他去粮库当搬运工,好减轻家里的负担。年纪轻轻就知道生活的艰辛,知遁心疼自己的父亲,可见其人性的光彩。有这样的人品,大学毕业前他加入了,承续了柳家的红色家风。他可以留在大学任教,可还是选择回到了家乡,热爱故土,也眷恋亲人,是有肝胆的人。他在建筑公司工作了,第二年就任项目经理,一切都亲力亲为,解决一个个难题,得到工人和领导的好评,人气很高。因此在总公司转制之际,他提出了职工的方案,经过层层评议考察,成为了总公司的一把手。他把注意力放在了治沙上,在建筑总公司基础上成立了沙产业,并把全部精力倾注其上。这样和他的妻子丁香产生了分歧,闹到了离婚,柳建国不同意。丁香由于非法集资被立案,又遭到劫匪,最后柳建国忍疼卖掉了辛苦创建的生物发电厂、绿色食品药品、旅游产业园等,以自己事业的出让,了身陷的妻子。这是他的情、他的义,该为之喝声彩。在如今只向钱看的下,他不愧热血男儿。
柳家这样的三代人构成了《大河人家》的主干。这三个人物形象分别具有传奇性、朴素性和开拓性。正曲折地表现了三个时代的特征,虽然各个历史时期人们的是不同的。但是大河子孙勤劳勇敢善良仗义的品格,一脉相承。确如黄河之水川流不息,这三个人写得熠熠生辉,丰富了中国文学的人物画廊。
这部小说的结尾出人意外,在中国人的观念里总是要以大团圆为结局。柳建国们正蓬蓬勃勃发展的沙产业突然败落了,那股向上的力量被阻遏了。这无疑是悲剧性的结局,令人不快。但是有一位专家说过,小说的结尾应该是新的情节的开始。《大河人家》如此结尾极富张力,他是教我们回过头去思。我们可以发现治沙是小说贯穿始终的话题。而且造成沙化日益严重的原因也不断地加以提示。三家人未到井儿村造房子,白鸡换发现在草地上挖出泥块晾干,就常好的土坯。正是这聪明之举了生态,使原先的绿地消失了。同样,那些盲目的垦荒也造成大面积的沙化。今天看这是愚行,大自然因此对这样的愚行给予了惩罚。以往我们是这样做了,是无意识的错误。今天人类意识到生态的重要了,但是重要的是要从思想上对生态有高度重视。这样悲剧性的结尾,如背上击一猛掌,让重视这样的事业。
虽然暂时受到挫折,柳保华、柳建国们是不会打退堂鼓的。他们一起到绿化的沙漠里去,唱一句:大河湾里是我家。表明他们不会放弃,是大河子孙不会放弃。
这是一部朴素的乡土小说。以平实的叙述见长,其话语带有乡土气息,但明白晓畅,没有吊文袋之,淳真如一潭老酒,可资品味。作家对西部区的生活很熟悉,生活细节、风土人情都描述生动,生活气息很浓。读之如徜徉黄河岸边,听二胡、马头琴悠扬伴河水喧哗,不啻是一卷塞外风情画。(广东省委党校教授 斑斓)
作品时间跨度七十余年,通过父辈逃荒、新建家园、家园的情感与人生经历,纵情讴歌了新中国;通过下一辈求学、成长、治理沙漠的经历,沙化与之间的内在联系,进而自然界的沙漠治理固然急迫,的沙漠治理更加刻不容缓。文本中闪耀着朴实、善良、真诚和豁达的人性底色,是一部深具家国情怀的长篇小说。
赤耳,本名郝泽军,男,鄂尔多斯市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长期从事工作,同时辛勤笔耕,自2008年以来先后在国家级、省市级报刊上发表诗歌380余首、散文11篇、中短篇小说8部、长篇小说1部,出版文学作品《月亮的诉说》《太阳吟》2部。曾获第十届“《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