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经济中心从欧美转向亚洲,与海洋的关系正在发生变化。“一带一”战略实际包括丝绸之经济带、21世纪海上丝绸之、中印中巴两走廊、欧亚桥等众多范畴,联系的重要性显著提高。如果说美日海上同盟是对冷战格局的延伸,那么,“一带一”却是对历史径的回归。
“一带一”既要平等,又要多样性
“一带一”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计划,它面临的困境和挑战绝不只来自资金、资源、市场和劳动力方面,而且也必定来自、文化和其他方面。世界经济的重心向亚洲的偏移将带来一系列、社会、文化、教、语言等方面的问题。反过来,当前世界经济危机的核心就在于其经济与、文化、习俗、教等等的脱离,在于其经济过程对社会关系的和摧毁。因此,“一带一”必将是一个针对旧经济模式进行的漫长过程,也必然是将历史文明与未来发展模式相互连接的进程。
说历史文明,是因为这一新计划的四个关键概念,即、带、廊、桥,正是亚洲跨社会体系或历史文明的纽带。就像古代丝绸之不仅是物的交流走廊,而且也是交流的纽带一样,“一带一”将要穿越如此广袤的陆地与海洋,连接起不同的民族、教、语言、习俗和传统。如果没有文化间的交往和交流,这一宏伟蓝图难以成功实现。如果不能克服任由资本主义经济逻辑这一广阔而复杂的网络的局面,这一计划必然像以往的各种发展主义模式—尤其是新主义的发展主义模式—一样,因对文化多样性和生态多样的而招致失败和报复。
“一带一”不是单一国家的计划,不是一个以领土及其扩展为目标的帝国再造计划,而是一个以“互联互通”为中心概念的、以多重复合的参与为基本内容的动态过程。面对这一史无前例的世界实验,任何缺乏深刻和长远认识的经济计划、金融扩张和军事冒险,都将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现在谈论“一带一”的多只涉及两个中心问题,一个是解决国内生产过剩,一个是金融扩张,这两个问题都是资本主义经济体系反复出现的问题。如果陷在这个逻辑里,“一带一”将难以取得成功。中国沿海经济的发展和欧亚关系的变化正在撬动全球性的历史变迁,与海洋的关系如果不发生逆转,也会产生巨变。“一带一”追求的是多样性平等,即既要平等,又要尊重多样性,这正是中国传统平等观与近代平等观的最主要区别。
“、带、廊、桥”与边疆的非边疆化、中心的非中心化
在历史上,每一次创造性的连接都会产生区域关系的巨变。例如,隋朝开凿大运河,至宋代,一种以运河为中心的经济体系诞生了。曾有一位日本历史学者说:运河的开凿是世界历史的一个大事件,它将亚洲内陆贸易与沿海贸易连接起来,形成了中国历史上继黄河中心时代而起的运河中心时代。其实,运河连接的何止是商品和贸易,来自中亚、东南亚和南亚的文明、教和文化也渐次深入内地,中国文化的辐射力也由此达到了新阶段。
美国汉学家拉铁摩尔发现:长城起到的作用不仅是军事防御工事,在漫长的历史里,它也成为连接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走廊。正是从这里出发,他提出了一种以长城为中心的内亚洲叙述。在这个叙述中,长城既是两种文明的“互为边疆”,也是看待中国和亚洲历史的“中心地带”。运河、长城和我们现在讨论的“、带、廊、桥”包含着一种理论的潜力,即从这些“互联互通”的概念中找到超越过于稳定的中心-边缘关系。
这些例子并不是说历史现实中已经不存在中心与边缘的物质性关系了,而是说这些关系不是绝对的,而是相互依存、相互的。因此,“、带、廊、桥”的概念带动的是一种新的看待历史、看待现实、看待区域关系和文化关系的新方法和新视野,即边疆的非边疆化、中心的非中心化、起源的非起源化。以“互联互通”为中心,我们可以形成一种互为中心、互为边疆的观察视角,它帮助我们重新理解世界,改变各种中心主义的思想方法。
的确,这不是一个现实的图景,而是一个理想的蓝图、一种新的历史观。这种历史观是必要的,因为所谓互为中心、互为边缘、起源的非起源化,就是超越中心的等级史观,不像历史上殖义者和帝国主义者那样,将世界建立为一个以为中心、其余地区为依附于这个中心的边缘或亚边缘的等级体系。“、带、廊、桥”以“互联互通”为中心,也就让不同区域成为相互依存、承认各自独特性、同时又互为中心的体系。从这样的视野出发,那种只是将其他地区贬低为倾销场所或资源来源的做法,那种不懂得尊重多民族文化之间的互为主体地位的态度,恰好是“、带、廊、桥”概念所负载的价值和意义的。
现在是全球性危机时代
现在是全球性的危机时代,今天的现实是资本主义危机四伏,不仅边缘区域如此,中心区域也一样。探讨中国的新形态,也有全局性的意义,不是个别的和局部的意义。
现在说明新方向虽不容易,但有几点是明确的:第一,这是在全球化的进程中思考出,不可能脱离这个进程谈论新道;第二,在东亚地区谈论这个问题,不可避免地需要讨论全球劳动分工和全球关系的发展和变动,尤其是、军事中心与经济、金融中心的分离趋势及其后果;第三,这是一条超越冷战格局、克服新主义的未来之,一条突破近代以来形成的霸权体系及其新形式的解放之,一条以深厚的历史文明及其近代历程为背景的、综合当代各种先进经验的继承创新之。
从理想性的角度说,现实的资本主义经济是一种以金融资本为中心的力量,它可以随时带动强大的经济力量摧毁和各种社会关系和文化传统,育、医疗、住房到婚姻、家庭、亲情,无不被市场经济力量所渗透、影响。无论在国内还是国际关系中,不平等的劳资关系、城乡关系、区域关系常常是经济发展中的常态、甚至“动力”。如果没有一种有力的、尊重多样性平等的运动将经济生活重新纳入社会网络内部,而是任由市场关系一切社会关系,“一带一”就只能重复历史旧径,成为支配、控制和“边缘区域”的新过程。“一带一”不可能是一个自然过程,而是不同力量角逐的进程。说到底,能否走出“历史终结论”阴影,让那些在现实中被压抑的未来性要素展现出来,依赖于我们的实践、依赖于我们从事实践的动力和方向。(作者是大学中文系教授)